每天,妗芸都會做夢,連她自己都不知,究竟何時開始,夢魘形影不離,侵蝕她禁錮的靈魂。

過去,她的靈魂深處冰冷冷地化為結晶,如同一隻毫無感情的生物、魁儡娃娃般過生活。

然而這段日子似乎有些轉變,有了朋友、書籍與歡笑,雖然西區的一切讓她無所適從,卻很陶醉於前所未有的挑戰與體驗。

 

 

接近黃昏時刻,寧靜的宿舍中,只剩妗芸一人。

她緩地拿出索格交予自己的手帕,她以輕微力道揉著,想到遇襲的情景。

「謝謝…謝…謝…」她重複呢喃,想將話語說得更仔細些。

皺起眉,努力突破束縛。

 

「唔嗯~~」霈琪倏地走進宿舍,馬上躺在妗芸床邊,伸了個大懶腰。

「唔…!」嚇一大跳,妗芸趕緊將手帕藏在被中。

「嘿嘿,抱歉嚇到妳!書讀得怎麼樣?有沒有什麼問題呀?」霈琪似乎察覺到什麼,但她並沒有過問。

妗芸慢慢地才想到一些疑問。

「恩…我找『魔法』好久…都沒找到…」妗芸小聲地說。

「找什麼?」霈琪起了身,看著她。

「上次…我在外面…跟一朵花說話。」

「蛤?跟花說話?」霈琪露出懷疑的語氣。

「恩…。」

「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…會不會是妳聽錯啦?」

「可能吧…」聽聞這回應的妗芸,默默垂下頭,她心想:”連霈琪都不知道的能力,到底是什麼呢?”

 

 

 

經過1個月的修養,妗芸肩膀脫臼的傷已好一大半,也能去學校上課學習了。修養的這段空白,她有時研讀西區的歷史,有時望著窗外風景沉默半天。現在她已明瞭,她就在這生活著,西區的氣息、氛圍、文化,都在渲染她的心靈。

「我想…融入這,好好的在這…過平靜安逸的生活…」妗芸撫摸隱隱作痛的胸口,在心底埋下小小的願望,願望如燭火般明亮,卻易熄滅。

 

 

 

放學後,學生紛紛擾擾在討論要去哪玩,而妗芸今天反常地直接拎著書包往外走。

「妗芸~~一起回家吧~~!」妗芸轉向聲音出處,是霈琪的呼喊,小布也在一旁,妗芸默默走向她。

「霈琪知道…學生會長辦公室在哪嗎…?」妗芸拉拉霈琪的衣袖,露出羞赧的容顏。

「蛤?妳們要約會唷?我都不知道妳們進展這麼快~~!」霈琪邪笑地說道。

「才不是…!我只是…想還手帕…。」妗芸有點臉紅的繼續說:「那我自己去找好了…」

「霈琪呀!別鬧了,就帶她去吧!等等妳被妗芸討厭,我可救不了妳喔!」小布開懷大笑的捉弄霈琪。

「妗芸~~不要討厭我~~」霈琪作勢要環抱妗芸,巧妙的被妗芸躲開了。

「嗚~~~」霈琪抱不了妗芸只好找小布哭訴,小布拍拍霈琪的肩膀搖搖頭。突然小布感覺身上濕濕的。

「妳不要把我的衣服當衛生紙啦!好噁心…

 

 

 

扣扣扣!響亮的敲擊聲環繞整個空間。

「請進!」渾厚的男音從門的那方傳來。

妗芸小心翼翼的關上門,索格緩緩抬頭。

「妗芸同學,有什麼事嗎?」索格瞄一眼妗芸後便埋頭處理桌上堆滿的文件。

「我是…來還手帕的…」妗芸的聲音略微顫抖,雙手不自覺地緊握。同時妗芸心想:那一堆文件…肯定很忙碌吧?…真是辛苦…。

「放著吧…沒事可以出去了…。」毫無感情的聲調如冰凍迷霧,瀰漫至兩人不到三尺的距離,雖然妗芸恐懼四周氛圍,但是她還是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完。

她練習過很久的。

「那天…謝…謝你…。」妗芸彎腰鞠躬道謝,下意識地閉上雙眼。

「呼…」伴隨男人的語氣,腳步聲越靠越近。

當她再次抬起頭來…。

「妳傷好點了嗎?」索格站在她身前,眼神四目相交。

頃刻間,妗芸的眼眸幻化顏色,左為綠,右為橘。

親眼望見的索格,瞪大眼,眸子瞬成金黃色。

「唔!」索格蹙著眉面露痛苦,他想退後,卻無法動彈。

僅僅五秒的時間,妗芸的腦海閃過數十個記憶碎片,她知道,本能的知道,那是索格的記憶,而妗芸心中,深深感受到那股記憶由內而外,如漣漪層層暈開的悲痛與寂寞。隨後妗芸聞出陣陣血味瀰漫,是眼前之人流下的。

「你…是不是哪裡受傷了?」

「恩?」

一句疑問後,妗芸的手已觸碰到索格的胸膛,索格因為過於驚慌,毫不猶豫的推開妗芸,妗芸的左手直接撞到地板,劇痛蔓延。

「痛…」妗芸右手撫上左肩,咬著下唇,臉部因疼痛扭曲,沒有流淚。

外頭的霈琪與小布聽到辦公室的異聲,破門而入,看到景象的二人開始對索格開罵:「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?」

「別以為你是學生會長就可以欺負她!畜牲!」

「居然把病患推倒,本來快恢復的耶…!」

「你這傢伙別在靠近她了!」

「我……」

現場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沒完,終於妗芸開口:「是我不好…讓他嚇到了…我們出去吧…」

妗芸默默站起後,霈琪與小布跟在妗芸旁,慢慢陪她出去。

 

房間只剩索格一人,他直望妗芸走出房後,依舊愣在那。

一分鐘…兩分鐘。

他才慢慢回神。

「那雙眼睛…?」索格回憶起方才妗芸眼睛的變化,左眼是清澈透亮的淡綠色,綠之中又帶有些許的淡藍,如一顆晶瑩剔透的彈珠,他曾在書上看過這種眸子;右眼為亮麗的朱色,好似透明的寶石閃爍。

 

金黃色,才是屬於皇家的顏色。

 

索格也不明白,妗芸為什麼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口,而在她注視自己的瞬間,他更是強烈感覺到記憶從身體抽離,他確信,記憶已被妗芸閱覽過。

「唉…」索格嘆息著,自己從未被其他人知曉這秘密,他自嘲過去地埋沒至文件堆中,一大片深暗壟罩。

 

 

肩上的痛楚已然消逝,原本三人要妗芸回宿舍讓她好好休息,但妗芸堅持不肯回去,她的意識似乎有些恍然,比平常的她更加沉默,宛如一隻沒沒無聞的小兔。

結果他們決定在一家咖啡廳好好坐下談談剛才的種種情況。

 

「妗芸~~?妗芸阿~~!」霈琪的手在妗芸眼前晃來晃去,想要把她的魂喚回來。

此時的小布在享用剛剛上桌的野果子醬吐司,用刀子劃開處,留下一滴滴紫紅色,如肌膚上殘留的幾滴鮮血,小布覺得美麗至極。

野果子為西區特有的產物,只在四到八月結果,是皇家最愛的食物。打從一出生,皇家小寶寶第一個接觸到的食物不是牛奶,而是用野果子製成的果汁,再大些時,便將野果子打成泥,沾上各個食物品嘗野果子酸甜的味道與甜美香氣。

「妗芸呀~~妳已經無神10分鐘了阿…!」面對不動聲色的妗芸,霈琪以泣聲對她呼喊。

 

終於,妗芸微微開口說道:「謝謝你們,帶我出來…。」沒有任何語調與情感,情緒也沒有任何轉變,臉上卻多了層黯淡。霈琪心想:「她只是一個16歲的孩子,容顏為何會如此悲傷…?」

「妗芸。你在辦公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先開口的是小布,他將只剩野果子醬的盤子推到一旁,雙手扶著服務生送來的野果子汁,杯口上熱騰騰地冒著煙。

「我不小心看到…索格同學的…記憶,也不知道怎麼看到的…。」妗芸有些恐懼地說道。

「…!」兩人簡直無法置信地有如要活生生吃了妗芸般瞪大眼睛。

「…」在驚訝之餘,妗芸瞄見小布的眼眸深處暗藏熾盛的火紅摻合怪異的氣息,當妗芸一察覺到,她馬上轉移視線撇開頭,她不想看到,也不想再有第二次造成如索格類似的傷害。

「妳看到什麼?」小布以謹慎的語氣問道。

「有一座奇怪的建築…很像城堡,但是黑黑的…我看不清楚建築的外貌…索格同學就住在那。僅此而已…。」在回顧索格的記憶時,種種畫面十分清晰,那如同堡壘的建築漆黑的令人發寒,陽光好似許久沒有給予光亮,荒廢到盡頭也不會有人發覺它曾佇立於那。

然而,妗芸知道,她對他們說謊。

 

「妗芸。妳還是少跟學生會長接觸吧。」小布說道,言語異常冷靜。

「耶?」妗芸一時聽不懂為何要這麼做。他接著說:「學生會長……。不,

凱古仁・索格同學,是掌管西區軍事,騎士首領,凱古仁・李斯的孫子。你所看到的古老建築,是他們代代相傳的軍事城堡,索格同學與騎士首領都住在城堡中。」

「所以大家才這麼怕他。如果哪天他祖父不高興,很有可能把彼斯嵐學院直接廢除的。」霈琪嘟起嘴說。

「我…知道了。」妗芸默默低下頭。

三人皆無語…。

妗芸看著眼前的野果子醬吐司,切了一小塊送進口中。酸甜的滋味融於舌尖,但是妗芸不喜歡這味道,她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水開始猛灌,想沖淡殘存口中的野果子餘味。

「野果子…好可怕…我想吃雞肉…。」妗芸幾乎是用氣音吐出這幾個字,她默默推開任何有關野果子的料理。

「哈哈哈!好啦!我帶妳去買好吃的雞肉!」霈琪摸摸妗芸的頭,笑笑的說道。

 

 

「妗芸,妳待在宿舍別出來喔!我出去一下。」妗芸手上拿著熱呼呼的雞肉飯糰,望著霈琪走出門外。

她輕輕咬了一口飯糰,雞肉的香味令她愛不釋手,在東區時,要好幾個月才能吃到香噴噴的雞肉,而在這卻可以每天吃到這番美味。每當妗芸吃完雞肉,心情會格外的好。

而這次卻有些不同,妗芸邊吃著雞肉飯糰邊思索著索格的記憶,其實,她知道為何會看到那些回憶。

 

「我想多了解他…」

 

那時,她在心中如此想,可沒想到竟會發生這些事。

 

此刻她的內心對索格、霈琪和小布感到愧疚。

 

而且,她不只是那棟城堡,還看到…

 

 

 

城堡內有一處房間,那房間漆黑無比,四周只有幾支蠟燭發出微微光亮,忽亮忽暗的閃爍,火焰的光映出黑影,宛如猛獸在牆上移動咆哮,房間的中間處有一位人影,是索格。他穿著學校制服,衣上有些破損,沾有淡淡的血痕。

 

索格的雙手被手銬鏈著,圓環手銬堅固厚重,還有深色的鐵鏽附著,而索格的手腕暗存許多已結痂的勒痕,是他過去極力掙脫的證明。他坐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,情緒沒有任何起伏,彷彿在等審判的到來,像極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。

一會兒,著裝金色盔甲,戴著尾端有長型羽毛的頭盔,手上拿著藤蔓製成長鞭的士兵緩緩走近他身旁,開始冷冷地對他說:「違反老爺的命令,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?」

 

索格沒有回答。

 

啪!一鞭直直往索格身上揮去。

「事到如今還在裝清高嗎?首領的大兒子!」士兵似乎打紅了眼,一鞭又一鞭的揮下。

「今天是二少爺的生日,你居然這麼晚回來,是想與老爺過不去嗎?」對著索格一句句嘶吼,伴隨鞭打聲,交織出令人恐懼的樂章。

索格依舊沒有任何回應,身上的衣服漸漸染上一抹抹鮮紅,他緊閉唇。任由士兵嘶喊、暴戾、踐踏。

 

想到這,她皺起眉,細細感受著索格記憶所帶來的痛楚;抱緊身體,想讓顫抖消失。

「啊…不…。」呼吸越漸急促,張開口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
 

黑暗化為力量,壟罩全身。

 

「……!」妗芸忽地驚醒。

 

「呼…呼…」她突然起身,開始大口大口呼吸,額上冒出幾滴汗水。

過了一會兒,身體似乎放鬆許多,她用力跩著身上衣服,抵著胸口,將頭埋進膝中。

“這就是…索格同學內心的悲痛嗎?”

 

她閉上雙眼,暗自在心中做出重大的決定。

 

 

宿舍外的草原上傳來兩人的交談聲。

「小布!找我有什麼事呀?」霈琪歡歡喜喜地跑出來。

「有點事想問妳而已啦!」小布苦笑說。

「什麼?」

「恩…。」小布皺起眉,躊躇許久。

霈琪用力拍著他的肩膀,說:「我們可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,有什麼事這麼猶豫呀!」

小布吐了一口氣,緩緩說道:「經過我嚴謹的分析,妗芸她的行為實在不像皇家種族。」

「原來是這件事…!」霈琪像是鬆口氣,笑笑說。

「?」

「妗芸以前住在東區,當然會有很多習慣不同,你就別大驚小怪了。」

「唉…妳果然還是不懂…」

「什麼啦!你這話讓我很不高興!」霈琪嘟嘴撇頭,不打算繼續理他,作勢要回去宿舍。

 

「等等啦!」

「你還想說什麼呀?哼?」

「妗芸不是你接應過來的嗎?你應該知道她…」小布顯得激動許多。最後卻欲言又止。

「恩…沒事…」他望著落於地上的一片枯葉。

「你最近怎麼那麼奇怪呀…!」

「霈琪妳聽我說!她很危險,待在西區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…。」小布難得叫她的名字,每每這樣,意味這件事非常重要。

但是妗芸對她來說是十分重視的朋友,就算是小布,也不允許這樣說她!

「小布,你如果打什麼歪主意或想傷害妗芸,我不會放過你喔!」霈琪全身散發嚴肅,她是真心想保護妗芸,這是她的使命,她答應過她。

氣溫越來越低,連天邊掛上的月亮發散的朦朧月光都如此冷冽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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